“轰隆——” 一声沉闷的巨响在身后响起,沈之言蓦然回头,看见身后数十步外,石门已经大开,而姜妙消瘦的身影站在月光下,几乎要与月色融为一体。 沈之言耳边掠过呼呼的风声,透过朦胧的暗色,他看见姜妙苍白着脸动了动唇。 口型是:走! 他心中一震,来不及思考姜妙是如何打开石门的,一个飞身击退身前的黑衣人,动身掠了过去。 “拦住他!” 锦衣卫不曾想到一个小小的石洞竟还另有出处,不由慌了阵脚,为首的黑衣人往前一跃,取出身后弓箭拉弓射出! “咻——” 箭矢带着肃杀的寒风一起射向沈之言,姜妙瞳孔瞬间放大,霎时间,沈之言几个飞身到了她身边,他一把揽住姜妙的腰,将她裹在自己怀中,同时一脚蹬在身边石柱上,借力飞了出去。 两人在空中翻转了两圈,便如闪电般穿过了石门的缝隙,稳稳地落在了地面。 沈之言身形摇晃了一下,随即将姜妙往后一拉,石门再次发出沉重的一声,轰然关闭,将接踵而至的箭矢挡落在外。 “该死!” 那领头的人咒骂一声,试图上前开门,可那石门却纹丝不动,再看那机关铁环,竟是已经被破坏了。 姜妙一个趔趄跌坐在地上,方才打开石门后,她又用石头费力砸弯了那个铁环,断了身后人的进路。 全身力气用尽,她只觉得眼前一片白茫茫的雾,身子也变得轻飘飘的,只有那手指和手臂上钻心的疼痛,才能提醒她自己还活着。 许久,她听见沈之言在叫自己的名字,她晃了晃神,本能的将手藏到身后。 沈之言眸中充斥着血色,他的声音听起来喑哑而又急促,“林妙?林妙?” 他眸色幽深,有太多问题要问,这石门,她究竟是如何打开的? 姜妙本能地想起身,“快走!” 沈之言嘴唇微动,尚未说出话来,眸光一瞥,一瞬间看到了她的手。 两根本该细嫩葱白的手指此刻正以一个怪异而扭曲的姿势垂着,手臂上淋漓的鲜血顺着两根手指缓缓的滴落在地上。 沈之言瞳孔一震。 此情此景,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?原来那石门,竟是被她硬生生地拉开的! 十指尚且连心,更何况被大力拉断? 她该有多痛? 沈之言心中震动,只觉得胸口裂开了一道血肉模糊的口子,又瞬间被冰凉刺骨的风雪冻住,寒冰在他心中凝结成一块巨大的冰团,而林妙的鲜血如一团热烈的流火,呼啦一声将那团寒冰撞得粉碎。 那团流火烧了起来,将沈之言的眼尾烧得发红,也将他心中哪一点冷静自持击溃。 “林妙....” 姜妙虚弱的睁开眼皮,看见沈之言寒潭般的眸子下,有什么压抑的情绪在隐隐闪烁着。 “为何不听我的话?” 沈之言紧抿着唇,姜妙咳嗽一声,虚弱的笑了笑。 “我。。咳咳。。什么时候听过你的话?” 说完她竟有心情调侃他:“沈之言,你怎的这副表情,看起来像要哭了似的。” 沈之言竟有些狼狈地偏过头去,他有些不忍去看姜妙的笑容,只掩去眸中的深色,许久才低声道:“伶牙俐齿。” 尾音轻颤,有着隐忍的哽咽。 姜妙有些想笑,手上逐渐清晰的疼痛感打断了她的笑容,她只得转移注意力看向四周。 只见石门外是一个宽阔的石洞,往前依稀有些亮光。 姜妙思绪终于回到了正事上来,“沈之言,我们甩掉他们了吗?” 沈之言紧抿着唇,默不作声地撕下一片衣角,利落地将她的衣袖掀开。 粗布已经红透,被沈之言小心的取下,此时,他才真切地看见她血肉模糊的手臂。 执得起墨笔,拿得稳刀剑的他,给她包扎时,指尖竟有些微颤。 包好了伤处,他不忍去看她的断指,嗓音干涩道:“此处便是山南,他们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,你且忍一忍,到了靖州,我便去给你找郎中。” 从这里到靖州城,还有不少的路要走。 姜妙挣扎着站起来,沈之言却一步来到她身边,示意她上他的背。 姜妙看了看他身上的伤,忍着痛刚想摇头,沈之言却二话没说,打横将她抱了起来。 姜妙就这般到了他怀中,沈之言踉跄了一下,随即稳稳将她抱住。 “你没事吧?” 失血过多加上一天的缺水,让姜妙眼前变得模糊起来。 沈之言抿了抿唇,咽下喉间一口鲜血,“没事。” 他抱着姜妙走了许久,两人的呼吸声在昏暗中相互交缠,心跳声在耳边闷雷一般跳动。 不知过了多久,姜妙才从他怀中抬起头来,外面,竟已是天光大亮。 沈之言不知怎么找到了一间木屋,看起来似乎是山间猎人和农户的临时住所,只是各处已经落满了灰,应是许久都没有人来了。 沈之言面色苍白,他将她放在屋内坐好,便拿着短刀走了出去,再回来时手中多了几块削好的小木板,他取出布条,仔细地将她的手指用布条固定好。 从方才他便没有再说一句话,姜妙察觉到他的脸色不对,不禁有些担忧。 “沈———” 她刚叫出他的名字,沈之言却闷哼一声,唇角溢出一丝鲜血,随即倒了下去。 “沈之言!” 姜妙大惊,忙上前去想接住他,可这一接,便触到了一手的鲜血。 她怔怔地将目光从手中移到他后背,哆嗦着伸出手去。 满手的鲜血。 原来石门关闭前那一箭,终究还是落在了他身上。 他定是当即砍断了箭杆,而恰好他又身着黑衣,便叫人看不出血迹。 可他竟还忍着痛抱了她这么久! 她慌张地去摸沈之言的脸,却发现沈之言苍白的唇已经呈现淡淡的青黑色。 那箭头竟然有毒! 意识到这一点,姜妙整个人都僵硬了。 “沈之言,你别吓我!” 姜妙多么希望和昨晚一样是虚惊一场,可他微博的呼吸让她很快意识到,沈之言此刻是真的危在旦夕。 她必须得找到解药! 对了,血! 她在地上乱摸,摸到了沈之言的短刀,没有犹豫的往自己的手腕上割了一刀。 她将手腕申到沈之言唇边,鲜血一滴一滴地落在他唇上。 “喝啊!” 姜妙咬牙道,她知道自己的血特殊,可这到底不是万能的解药,但此刻,她只能寄希望于这血有用。 血滴沿着他的唇线,渗进沈之言的口中,片刻,姜妙有些支撑不住地晃了一下。 沈之言的胸口逐渐平稳了下来,姜妙有些喜色,知道自己的血发挥了一些作用,可她不敢大意,知道沈之言现在情况危急,必须得到急时的救治。 她试着去抱沈之言,可她的力气太小,身量也比他矮,根本不可能抱他下山。 她急得四下看了一下,发现草屋内有一块半人长度的木板,转目一看,又发现窗边挂着几捆粗绳。 姜妙眼前一亮,忙取下长绳,从木板的几个虫蛀空洞中穿过,狠狠地打了几个死结。 为求牢固,姜妙用了全身的力气,不小心扯到断指,又疼得她龇牙咧嘴。 来不及去管伤处,她回身将沈之言拖到木板上,用绳子绑住他的腰,将他牢牢固定住。 即使他膝盖以下依旧拖在地上,可姜妙知道,她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。 她将剩余的绳子一根系在自己腰间,两根分别从自己的肩头穿过,随后用手握住绳头,缓缓地将沈之言拖出屋子。 山间不平稳,到处是小坡土坎,姜妙拖着木板走了十余步,肩头的绳子摩擦到她的伤处,绳上顿时红了一片。 她几乎是发狠咬着牙,一步一步往前挪,遇上土坎,便先将木板放下,自己跪在泥土上,一点一点将载着沈之言的木板挪下来。 半晌,她的手心已经被粗绳磨得发红,姜妙一边往前挪,一边忍住不掉眼泪。 她一向很娇气,可现在她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,不能哭,沈之言现在就靠她了。 今日天气格外冷,山间小路旁,花草已经上了一层冰霜,少女被冻得直打哆嗦,良久,发丝和睫羽上已经染上了一层白霜。 她回头看了沈之言同样结霜的青丝,不禁苦笑,她若真的活不过二十岁,那她也算....和沈之言共白头了吧。 身后的沈之言忽然发出一声呓语,姜妙一怔,忙放下绳子来到他身边。 “沈之言,你说什么?” 姜妙跪坐下去,将头凑到他唇边,听见沈之言呓语一般道:“放.....” “放你下来?” 她听懂了沈之言在说什么,他要她放下他。 她所做的,原来他一直都知道。 姜妙抬起头逼回自己的眼泪,做了个凶狠的表情。 “不放!” 她继续拉起绳子,于风霜中开始缓慢挪步。 天地间一片霜白,少女消瘦的身形缓缓的在寒风中挪动着,长风吹乱她的发丝,她冻的鼻子通红,可手中的绳子却不愿意放松半分。 身后的木板从霜地上划过,留下两道深深的长痕。 木板上的青年黑衣墨发,双目紧闭,长风若有情,擦过他的眼角时,便能察觉到几分湿润。 不知走了多久,久到姜妙甚至觉得这条路没有尽头,她终于在恍惚中抬起头,听见前方传来车轮辘辘的声音。 姜妙心中一喜,远远看见一辆马车自道路那边而来,马车渐近,车厢雕着麒麟,一看便知是富贵人家。 姜妙思忖一瞬,心念一动,冲到了道路中间张开双手。 “吁——” 那马夫见状赶紧勒了马绳,探出头来骂道:“哪儿来的不要命的?不想活了?!” 姜妙赶紧上前,积了好久的眼泪终于派上了用场。 “大叔行行好吧,我与兄长去亲戚家探亲,奈何半路上遭了劫道的,抢了我们钱财不说,还将我兄长伤成这样。” “您行行好,带我们一程吧!” “去去去!你当我这儿是善堂呢?我家主人身份高贵,若是冲撞了贵人,我看你怎么担当的起!” 说着就要去驾车离去,姜妙一咬牙,正要上前再求他一次,车厢内却突然传出一道柔和的女声。 “叟,既是落难之人,便帮他们一把吧。” 车夫有些吃惊,“小姐?” “不碍事的,后头还有个装器物的,请他们上那辆车就行。” 姜妙欣喜若狂,忙道了声谢,“多谢小姐大恩,我与兄长进城便下车,绝不拖累小姐半分。” 姜妙小跑回到沈之言身边,瞧见他虚弱的模样,不免又红了眼眶。 “沈之言,我们有救了。” 得了小姐的准许,那车夫倒也没说什么,还帮着她一起将沈之言背上了马车。 “谢谢大叔!” 姜妙忙不迭地道谢,那位老叟摸了摸头,神色变扭的走了。 如那位小姐所说,这辆马车装得尽是些家具物什,一跑起来,便晃得满车厢叮当乱响。 可姜妙已经很满意了,她将沈之言的头搭在自己膝盖上,又执起他的手不断的揉搓哈气。 “沈之言,坚持住。” 姜妙有些哽咽,盼着马车赶快进城,她明白这里是姜术的封地,太子的人在这个地盘上定然不会太过放肆,她需得赶紧找到郎中,帮沈之言解毒。 许是她的血起到了缓解毒素的作用,沈之言虽面色苍白,可唇色到底是没继续暗淡下去,只是依旧双目紧闭,丝毫没有要醒的样子。 姜妙在晃荡的车厢里抱着他的身子,此生第一次有了不知所措的茫然。 马车很快到了城门,可要进城却不是那么简单。 “靖州城规矩,凡进城之人,需得弄清来路,查看路引,老叟,需得叫你主人家下来露面。” 车夫有些犯难,觑了一眼车厢,车内女子却道了一声:“罢了。” 随之,一个青衣婢女打起了帘子,扶着另一个黄衣女子下了车。 女子似娇弱无骨,容貌清丽,却面有病色,侍女递出路引,那守城的侍卫看了一眼,忙惊道: “原来是肃衣侯家的千金,真是多有得罪!” 车中的姜妙耳朵一动,有些讶异,她没想到,这位姑娘竟就是肃衣侯家的女儿。 那侍女有些不悦,问:“现在可以走了么?” 守城的将士面面相觑,“小姐恕罪,还需得查看一下后面那辆马车。” 女子咳嗽一声,“罢了,也不是什么要紧事,那辆车确实有人,是我在来的路上偶然救下的一对兄妹,遭了山匪,可怜得紧。” 小将士有些犹豫,道了声得罪,便要去掀那车的车帘。 手刚碰到车帘,一个浑身灰扑扑的女子便突然钻了出来,女子见了他们,先是露出惊慌之色,随即惊吓道:“这是...” 那将士看了她一眼,想必这位就是肃衣侯家千金所说的,遭了山匪那对兄妹中的妹妹了。 看模样倒也像逢难之人。 “这位...姑娘,敢问你兄长可在里头?” “官爷,我兄长受了伤,实在是起不来的。” 姜妙看似冷静,可手心却攥出了冷汗,虽有侯爷之女担保他们的来路,可守将盘问的规矩她是知道的,若是没有特许,不能自主接受盘查的人是不得进城的。 她脑中正飞速想着如何将这人敷衍过去,那小将却已经起了疑心,蹙眉要去掀马车的帘子。 姜妙脑中一空,情急之下伸手去拦,手腕却突然被一只冰凉的手握住,姜妙豁然回头,只见先前还处在昏迷之中的沈之言立在车上,身上已经脱下黑衣,露出之前那一身青衫来。 青衫上沾染了许多灰尘,血迹便掩住了许多。 他手指微凉,脸色也很苍白,不仔细看,便是一个病弱的书生。 他的手按在她手腕上,看起来似乎是她担心的伸手去扶他。 “官爷辛苦,某便是她的兄长。” 小将看了他半晌,没发现什么问题,便打消了怀疑,既然有贵人担保,自然也没有查路引的必要了,便点了点头,放了他们过去。 “沈之言..” 姜妙嘴唇微颤,眼中含泪,上前托住他,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。 “你醒了?” “咳——” 沈之言隐忍着咳嗽一声,姜妙忙撑住他的身子,瞧见他越来越苍白的脸色,知他方才这一番应付,已是用了所有的力气。 她便也噤了声,默默扶着他走过城门。
第12章 第十三章全章节完整版免费阅读
字数:4777更新时间:2020-10-30