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章 第十四章完整版完结全文阅读

　　时间倒流回齐野进入副本之前。
　　
　　大雪满山。
　　冰川腹地霍然出现一堆简易帐篷群，静静地驻扎着，像突然出现在雪窝里的玛尼堆。周围散停着数十辆大切诺基，很多人拿着装备神色匆匆地走来走去，没有发出一丝声音。
　　最大的帐篷内，苍老的僧侣与年轻人静静对坐，进行最后的谈话。
　　
　　“没有机会了。”僧侣说道，枯瘦的手指在木案上划出一个图形，落雪的声音压住了擦刮声。
　　空气冷到呵气成冰，那个图案在案面停留了不到半秒，随之被寒冷抹去。
　　
　　黑发年轻人看向被风卷起的帐门外，很多人偷偷注视着这个帐篷，想从中得到关于他们每个人命运的最终答案。年轻人面无表情，双眼中只有一种情绪，叫做必然，也叫抗争。
　　
　　“这件事情，本不应该由你来承担。”
　　
　　“这是我的路。”年轻人淡淡道。
　　
　　僧侣叹了口气：“你也可以从这里出去，告诉所有人，计划失败了。从明天开始，这里的一切都不复存在。他们撤离后，你所有的痕迹会被抹去，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人知道。你是安全的。”他看向年轻人的眼神里，居然有一丝略带卑怯的敬意，“你一个人承担了太多事情，现在这个结果，他们也不是不能接受。”
　　
　　“那他的人生谁来负责。”年轻人侧过脸，冷冷地看着僧侣，目光有一瞬间逼人的锐意。
　　
　　帐帘被吹开小缝，一缕风长驱直入，卷起的雪霰在两人之间洒洒飘落。僧侣眼前有片刻混乱，仿佛突然无法看不穿这个相逢十多年的后生。
　　旋即他意识到，自己从未洞察过这个人。
　　
　　“他已经是弃子。”僧侣道，“在那个地方，没有人能……”
　　接下来的话太过残忍，他缓缓闭上了嘴。
　　
　　年轻人认真地看着他：“这就是我要进入的理由。”
　　
　　鹅毛大雪压低帐顶，帐篷的龙骨发出难以承受的咯吱声。
　　两人对视片刻，僧侣默默道：“我明白了。”
　　似乎是第一次认清眼前的年轻人，僧侣脸上交替闪过诧异与理当如此的表情，最后归于沉寂。
　　“你的心，太过执着。”他最后说道。
　　
　　但年轻人已经挑开帐门走出去，无数风雪从他身侧涌过，凶猛地打着旋冲入帐内。老僧侣眯眼看向年轻人——他知道自己以后不会再见到他——那是一个边缘被高度模糊的背影。
　　瘦削，挺拔，但是一往无前。
　　
　　从今以后，你的子民不会再臣服你，你的身畔不再有同伴，你将孤身一人承担恶果，你是肉-体凡胎。
　　
　　年轻人出帐后走向人群聚集的地方，那里围拢着一个巨大的洞口，足有数十个足球场大小，从直升飞机上向下看去，冰洞边沿到中央泛出逐渐变深的幽蓝色。
　　
　　冰洞的边缘连接着一个庞大的超算设施，脆弱的现代科技在零下温度前不堪一击，拼接在一起的电子屏上闪现着异常报警提示，几个女工程师还在不停地调整。
　　
　　年轻人单肩背着背包走近，这时所有人都停下来，纷纷站起身，沉默地注视着他。
　　他在距离边沿还有几步远时猛地加速冲刺，身体在冰洞上方舒展翻空，如箭矢一般，一下落了进去。
　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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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齐野冷冷地盯着那具尸体，反手从背包中抽出一截管叉。
　　管叉前端削尖成扦子的形状，后端有螺纹可供加长和拆卸，用起来还算趁手。在他进入冰洞前的那种混乱情况，还能找到这样的装备，已经算不错了。
　　
　　刚才和殷白所说的NPC故障那一席话，其实是一种解释和安慰，为了让殷白宽心。
　　齐野自己心里清楚，这件事情远比想象的更加复杂。所谓的虚拟浸入式游戏，不过是堵嘴的说辞，其背后的真相并非如此，非但没有这么简单，而且相当骇人听闻。
　　
　　他从进入这里，便已经无法脱身，这里的一切，就是现实。
　　有很多次机会，他可以对殷白说这件事情，但他选择没有开口。有时候隐瞒，反而是最好的选择。
　　
　　似乎感觉到一股威压，那尸体在齐野的注视下，佝偻着背缓缓缩入黑暗。
　　
　　齐野把背包反手抛给殷白，瞬间发力追了出去。
　　
　　背包中有狼眼手电、火折子、定位器、匕首、压缩饼干和绳索，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，殷白根本叫不出名字，紧张中只匆匆瞥了一眼。
　　他拿出狼眼手电咬在嘴里，把背包拉好系紧，反背在胸前。然后一手握着匕首，一手打开手电，向黑暗的地下深空中照去。
　　
　　到处都覆盖着灰土，这些尘土颗粒在方才的追逐中被激荡起来，狼眼光线穿透出去，立即形成了丁达尔效应，在灰黑的空间中，那道强光光束几乎可以触碰。
　　
　　光柱一直射到最远端，居然没有在对面落成一个圆形光斑，殷白蹙了下眉，不知道这个地下楼体到底有多么巨大。
　　他扫视一圈，看到齐野的手电光在远处晃动，他的动作太快了，这么短的时间内，竟然冲到那么远的距离。
　　
　　不知道齐野一个人能不能应付得过来，章丘北在那东西面前貌似也只是略占上风。在漆黑不见五指的环境中，任何泰拳高手或者传武大师都无法施展全部实力吧。
　　想着殷白就不免担心起来，拿着狼眼就要找过去。
　　
　　就在这时，他耳后一道破空之声，后脑勺的头发一扬，好像有什么东西贴着头皮飞了过去。
　　殷白吓了一跳，立即回身，用狼眼四下里照射，但是视野里空空如也，什么活物都没有。
　　
　　三番五次的变故经历下来，再微小的动静也让他心里起疑，他缓缓抽出大腿腿侧束带里绑着的匕首，然后非常谨慎地、脚步极轻地走回去。
　　
　　没有任何声音，仿佛齐野那边的追逐也停止了，殷白逐渐能听到自己的心脏收缩声和呼吸频率，那种因为过分紧张而在胸口深处压抑着的，好像得了重病一般重重的喘息声。
　　
　　他走到了放置木桌的地方，光线扫过去仿佛没有什么变化，但是殷白觉得有些异样。
　　他一路走过去检查了一遍，桌子摆放得并不整齐，上面零散盖着几个手印，位置都很集中，是他和齐野刚才躲在这里时留下的。
　　除此之外，没有别的难以解释的地方。
　　
　　神经绷太紧了吧。殷白心说，哪有那么多奇怪的东西，这里也算是在学校的地盘哎。
　　
　　虽然是这么想，但他又检查了一遍，甚至用自己的手掌比对那一堆手印。他检查得非常仔细，眼睛几乎是贴在木桌表面移动，在这个过程中，他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。
　　那堆手印当中，有一个显得非常格格不入。
　　
　　那个手印非常奇怪，手指长到了离奇的程度，而且指尖部分非常尖细。为了避免误认，殷白凑近了去辨别。
　　手指之所以如此长，并不是在运动过程中蹭掉了灰迹，从而在视觉上拉长。
　　他能很清楚地看到指节的细节，除大拇指外，正常人的指节只有三个，而那个手印有四个。
　　
　　不知道是发育畸形还是做了假指甲。殷白用自己的手对比了一下，根本不是正常人的手掌，多出来的那部分指节从他的指尖部分生发出来，似乎是一段极长的指甲。
　　
　　想到那尸体撕纸一样破开蓬布的画面，殷白心里咯噔一声，心说那尸体又绕回来了么。
　　
　　想到这种可能性，殷白顿时浑身上下绷紧，他想了想，深吸一口气，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，走到方才炸开的篷布旁。
　　
　　他第一反应是找出尸体的运动轨迹。这里的地面积土不算太薄，走动中必然会留痕。如果真的发现了那尸体潜行回来的痕迹，他打算直接奔着反方向离开。
　　
　　手电光刚扫过去，就看到那堆杂物不知道被什么人重新盖好了，但是由于蓬布已经撕裂破碎，布条褴褛地挂在生锈的铁箱上。
　　铁箱的包铜合页下面，居然挂着稀稀拉拉的血。
　　从血的颜色来看，不像是新鲜的，整体呈现出一种暗淡的棕褐色，但离奇的是，这些血液还没有凝固。按道理来说，血液离体几分钟后，其中的凝血因子就会开始起作用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，已经完全氧化变质，却还能如同流体一样流动。
　　
　　殷白心跳开始加剧，他用手电缓缓扫到了地面接缝处，就看到他站立的附近，从篷布下又渗出了一大滩的血。
　　从外形来看，这个蓬布的形状非常奇怪，就好像里面的东西长着无数带刺的体瘤。
　　
　　他深吸几口气，压制住想转身就跑的心理冲动，抖着手上去，一下掀开蓬布。
　　篷布下的东西，令他瞬间悚然。
　　
　　只见那是一个四方的铁笼子，接角处电焊工艺粗糙简陋，那些铁栅栏都有拇指粗细，每间隔不到十厘米就焊接上一根。栅栏的表面缠绕着很多铁棘一样的网线，就是这些东西模拟出了瘤子的效果。殷白后退一步，看到笼门上挂着一把半开的铜锁。
　　
　　让他不寒而栗的是，铁笼里关着的东西。
　　
　　大概有七八个惨白的尸体站立着，都挤在不到两平米的铁笼里。仿佛感受到了生人的气息，那些尸体扭过头来，浑浊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他，手电光下，仿佛从笼子里长出了一张张狰狞的怪脸。
　　
　　殷白背后冷汗瞬间冒了下来，就在这时，因为群尸的动作带动，笼门上的铜锁啪嗒一声坠入尘土，他面色苍白地和尸体对视，笼门应声而开。
　　
　　瞬间如逢魔时刻，百鬼夜行。
　　
　　殷白向外奔行了两步，还没来得及辨清方向，就被脚下蓬布一绊，一下子摔了出去。手电掉在地上不停地打旋，散成一个扇形光带，亮度骤降。
　　
　　他瑟瑟发抖地抱着头，黑暗中，无数诡异的黑影从他头顶跃过。
　　
　　那些尸体仿佛有野兽般的直觉，自发形成包围圈，从四面八方截断了他的逃路。
　　
　　电光石火间，殷白觉得它们有活人的意识和观念，他看着那些尸体，它们站在不远处，居然都勾着头，在盯地上的手电。
　　
　　有门。殷白心中一喜，挣扎着爬起来。
　　他一动，那些尸体瞬间围上来，来不及捡起手电，他直接一个飞铲把手电踢了出去。
　　瞬间所有尸体甩头，看向手电飞出的方向，下一秒全部冲了过去。
　　
　　这是向日葵幼儿园出来的优秀毕业生吧。殷白趁机从尸群闪开的间隙夺路而逃，同时双手合十。对不起，小狼眼撒呦哪啦。
　　
　　黑暗中他逐步提速，开始极速狂奔。平时跑八百都能肺部充血断气，但在求生本能的作用下，殷白居然爆发出人体的极限速度。
　　他认准了一个方向，那是齐野消失前最后的地点，剩下的一切事情交给运气。
　　
　　没有了手电光，在弱光环境中狂奔，他几乎是一种眼盲的状态，那种速度一旦撞上什么东西，能把脑门或者内脏震碎。
　　
　　身后的地面开始震动，那些东西逐渐追了上来。也不知道招惹了什么是非，居然摆出这副穷追不舍的架势。
　　殷白跑得头晕目眩，胸口一阵阵犯恶心。如果在这里被分尸的话，那种死法也太难看了。殷白心说，突然看到前方出现一个黑影。
　　
　　什么高智商犯罪尸体，这就会包抄了么。殷白心生绝望，脚下加速准备冲过去。在擦肩而过的瞬间，他的腰被人凌空抓住，全身速度瞬间被截停，那人的手臂像钢铁一下拦下全部冲量，巨大的冲击几乎把腰从中间劈断。
　　
　　“别动，听话。”那人低声道。
　　是齐野的声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