姜妙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。 她在门外站了半晌,心中有些茫然。 沈之言为什么生气呢? 她在宫内向来擅长揣测人心,可是对着沈之言,却是摸不透看不清。 纠结了半晌,她终于鼓起勇气去敲门,谁知手还未落到门上,门便从里面“吱呀”一声被打开了。 沈之言站在门内,视线与她有一瞬间的交汇,随后很快移开眼神,与她错身而过。 “沈...” “之言”二字卡在喉中,她看见沈之言下了楼,朝着门外走去。 他不会真的要回临州了吧? 姜妙心中打鼓,连忙上前拉住了他的衣角,语气中有些慌乱,“沈之言你别走!” 沈之言低眸看了她一眼,没有说话,姜妙又瓮声道:“你若真要回临州,可不可以也带上我?” 听闻此话,沈之言终于有了动静。他抬头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,道:“放手。” “不放!” 沈之言似乎忍了忍,“我去医馆。” 姜妙一滞,随即悻悻地放开了手,好像...他今日真的还没换药哈。 是她想错了,以为他这便要回临州了。 沈之言掸掸袖子,收回目光。 姜妙噤若寒蝉地跟在他身后,两人沉默着进了医馆,气氛有些微妙,就连碎碎这个小丫头都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。 趁着碎碎爷爷郑叟还在里间给沈之言换药的空荡,碎碎重新给姜妙的手指上了夹板,又偷偷看了里间一眼,道:“姐姐,你跟沈大哥吵架了?” 姜妙偷偷看了里屋一眼,透过密集的珠帘,只能看见他隐约的身影。 “算是吧。” 碎碎有些不解,“为什么呀?” 姜妙却不知该怎么回答,难不成说因为自己昨夜可能辱了他的名节? 她只好打了个哈哈应付过去,又见碎碎撅了撅嘴,道:“姐姐想让沈大哥消气?” 姜妙眼前一亮,“你有办法?” 碎碎得意一笑,“当然啦!” 姜妙附耳过去,听罢有些犹豫道:“真能行?” “嗯嗯,我娘亲说过,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,就一定要抓住他的胃!” “以前我娘亲每次惹爹爹生气,只要一做好菜,我爹爹立马就消气啦!” 姜妙信了七分,可又反应过来,她不会做饭怎么办? 不过,想想这饭要的是心意,色香味似乎也不太重要。 姜妙决定了,她可以现学。 碎碎还热情的提供了她娘亲的秘制食谱,姜妙便搬了个小凳在外边翻看,碎碎趁机踮着脚进了里间,见沈大哥已经换好了药,正坐在桌边与爷爷下棋。 她偷偷挪过去,悄悄在他身后道:“沈大哥?” 沈之言微微侧头,听见碎碎悄声道: “林姐姐说,你好好换药,她就在外间守着你哪儿也不去,保管你一掀开帘子就能看见她!” “她还说,晚上要请你吃饭,要你别生她的气...” “偷偷摸摸嘀咕什么呢?!” 碎碎爷爷眼睛一瞪,碎碎忙止住话头做了个鬼脸,随即兔子般溜了出去。 搞定!这样姐姐和沈大哥就会和好啦! “哼,小丫头成天神神秘秘的。” 老头子哼了一声,却看见对面青年执棋的手悬在空中,忘了落下。 他敲了敲桌子,“别光顾着傻笑,快落子!” 他笑了? 沈之言一愣,随即依言将棋子落下。 棋子在棋盘上激起一声脆响,等待郑叟落子的时间里,沈之言下意识看了一眼外间。 透过珠帘,他看见姜妙坐在小凳上,正蹙紧眉头翻看手中一本小书。 他垂下眼睫,竟有些恍神,连郑叟落了棋都不知道。 回过神来,他薄唇微抿,有些分神。 她到底又想做什么? 接下来的棋局,沈之言都没意识到自己有些心不在焉,直到棋局已定,郑叟落下收尾的白棋时,才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。 “你输了。” 沈之言收回思绪,淡淡道: “郑公棋艺高明。” 郑叟却嗤了一声,“棋艺高明?哼,是你小子心里装着事吧!” 说着他看了外间姜妙的身影一眼,“少年人,要我说,有些事若是实在纠结,还不如趁早说开。” “年轻人嘛,无非就是为了些情情爱爱之事纠结来纠结去,你若是真心喜欢人家,那便告诉她,问她愿不愿意同你一起,若是你不说她不说,那这错过可就是一辈子的事。” 老头子又叹道:“想当年老夫年轻时...” 沈之言却突然抬眼,豁然起身。 他喉间有些干涩,有个问题渐渐在他心里明析。 她愿意当昨夜是意外也好,是玩笑也罢,他只是想问她———— 愿不愿意同他一起? 就这一次,哪怕她只是为了好玩而答应他,那他也可以慢慢来。 他愿意让步,只是因为他...欢喜她。 不知什么时候起,欢喜到了希望她知道的地步。 哪有招惹他入这场梦境,她却全身而退的道理? 眸间风起云涌,他掀起珠帘,脚下却突然顿住。 小凳上安静躺着一本书册,却早已没有了姜妙的身影。 他一愣,随即心中划过一抹讽刺,似在提醒他———— 别自作多情了,沈之言。 将心底万般心思压回最深处,他平静地与郑叟辞别,一个人回了红绿楼。 ... 半刻前,姜妙正对着食谱冥思苦想,余光突然瞥见外边路中央趴着一个小孩,正攥着什么东西哇哇大哭。 她看了片刻,不见有人来扶他,便放下书,走了出去。 “你怎么了?” 跌倒在水坑里的是个小男孩,见姜妙低头问自己,抹了抹眼泪道 “呜呜,娘叫二牛去找先生给爹写信,可二牛没用,把信弄坏了。” 他手中确实攥着一张信纸,墨水已经被晕开了大半。 原来是跌进水坑晕花了信啊... 姜妙也觉得有些可惜,便道:“我帮你重写一份吧。” “真的吗?” 姜妙点点头,想回医馆借些纸笔,却听那小孩道:“可是我忘啦娘要我写什么啦,姐姐,我家就在前面拐角,不然您去问问我娘亲可好?” 姜妙有些犹豫,回头看了一眼医馆,想着沈之言一时半刻也出不来,便答应了下来。 但她还是留了个心眼,没真到这孩子家中去,只在街上借了张面摊的桌子,便叫那孩子将她娘请出来询问。 事情进行的很顺利,母子两倒也是真情实意地拜托她写信,姜妙替他们封好信封,便起身回了医馆。 沈之言却不在这里。 “沈大哥?” 碎碎有些摸不着头脑,“方才爷爷让我去替病人煎药了,我还以为沈大哥和姐姐一起走的呢。” “我知道了。” 姜妙没觉得不对,毕竟沈之言一直在生她的气,丢下她自己回客栈也是说得通的。 她正欲回红绿楼,却突然想起方才还有几道食谱没看完。 不行,她得学会了再去,让沈之言消气全靠它了。 再说他现在也未必想见她。 这般想着,她便进了医馆,捧起食谱继续钻研起来。 沈之言回了客栈,坐在桌边闭目养神,半晌,房门突然被人敲响。 打开门,门外站着一个香味扑鼻的女人,沈之言眉头一皱,正要关门,却听那女人哎了一声,道:“慢着,我这里有封信,是一个姑娘要我给你的。” 沈之言的动作一顿,方抬头看了她一眼。女人被看得心中一跳,暗想这人果真如姐妹们说的那般,生了副好模样。 那小娘子真是走了三辈子的好运。 她不情不愿地将信封往门内一塞,随后三步一回头的走开。 沈之言拆开那封信,信上只有寥寥几个字。 “今晚戌时,玉珍楼。” 笔迹娇俏中透露出几分漫不经心,看起来确是林妙的风格。 沈之言捏住信纸,忽而想起碎碎那句话。 “林姐姐晚上请你吃饭,叫你别生她的气。” 他将信纸放在烛火上点燃,看着它燃烧待尽后又回到桌边。 许久,他睁开眼,起身来到门边,伸手一推门,便发现袖边沾上了几滴绿色药汁。 沈之言眉头一皱,又阖上门,再出门时,已经换了一身新衣。 是前不久姜妙买给他的。 意识到这一点,沈之言有些滞住。 不过是去与她说个清楚,捉弄也好,调笑也罢,这场大梦,他不再会陪她做。 但他换衣服做什么? 他皱眉看了一眼,正欲回去换回,又突然顿住脚步。 算了,先前那件有些脏了,他最受不得脏乱。 他阖上门,出了红绿楼。 玉珍楼是靖州最大的酒楼,沈之言走进大堂,便有一小二打扮模样的男子迎上来,殷勤道:“您就是沈公子吧?” 沈之言淡淡看了他一眼,又听他说:“小娘子都吩咐过了,看见您,直接带您去楼上最好的包间!” 他隐隐察觉有些不对,可到底是什么不对却也说不上来,只好点点头:“我是。” 小二一拍手掌,做了个请的姿势,便领着他上楼。 进了包厢,小二便出了门,顺手将门给带上。 沈之言走进屋内,打量了一眼四周。 角落里点着一支檀香,正散发着陌生而好闻的香气,屋内正中央摆放着一张圆桌,桌上铺了粉色桌布,满桌的珍馐正冒着热气。 他皱了皱眉,忽觉不对。 他转身欲走,门却突然从外面被推开,站在门外的不是姜妙,而是满眼忐忑的曹琴花。 沈之言眼眸一眯,“怎么是你?” “言哥哥...” 曹琴花心中七上八下,她本就是第一回做这种事,心里自然充满了惧怕。 而此刻言哥哥的眼神,几乎要将她冻结起来。 “言哥哥,琴花特地为你准备了几道靖州的名菜。” 沈之言似充耳未闻,只平静地看了她一眼:“滚开。” 曹琴花心底一颤,身子吓得一软,可很快鼓起勇气,上前想碰他的肩膀。 “言哥.....啊!!!” 曹琴花惊叫出声,沈之言竟都不想她说什么,伸手便掐住了她的脖子。 “林妙呢?” 他寒声问。 曹琴花顿时流出了眼泪。 “林妙..林妙,言哥哥,你为何总是提起她,那个贱人....啊!” 手中的力道加重了几分,曹琴花慌忙改口:“她对你就这么重要?可言哥哥,我才是和你一起长大的人啊!” 说到最后,她嘴边的笑竟有些凄然。 沈之言皱眉,正欲说话,喉间却突然吸进一股怪异的香气。 “你想做什么?” 他语气瞬间冷冻如冰,看向曹琴花的眼神里都带了丝杀意。 曹琴花心中一颤,随即下了狠心。 不能再拖了,今天她必须成事! 沈之言闷哼一声,以拳抵唇咳嗽一声,脑中甜腻得难受,以至于他不得不放开掐住她脖子的手,改为撑在桌上。 曹琴花得了自由,撑着柱子咳了几声,见他这副模样,不禁笑了笑。 “放弃吧,言哥哥,这香名为西域欢,中此香着,若坚持不与女子交/合,便会如身中剧毒一般,痛彻五脏六腑。” 她笑了一声,“言哥哥,我不好吗?” 沈之言手背青筋暴露,抬起头来看了曹琴花一眼。 这一眼,是真的聚集了汹涌澎湃的杀意。 曹琴花逼迫自己不去看他的眼神,心里微微放下心来,这西域欢药性极烈,成年男子几乎不可能抵得过这药性。 沈之言撑住桌面,呼吸急促。 有一股炽热的血似乎从心底冲向他的全身,让他整个人如坠入岩浆,心中那一股炽热,让他瞳孔都泛起了红。 该死! 曹琴花慢慢走上前,一边走,一边脱去了薄如蝉翼的外裳。 “言哥哥,你看着我,我也是女人啊..” “你...不想要么?” 她咬咬嘴唇,素手上前攀住他的肩膀。 已经差不多了,到这种程度,凡是正常男子,此刻绝无清醒的可能。 然而指尖刚碰到他的肩头,沈之言却突然怒呵一声:“滚!” 曹琴花被他拍出的凳子撞开,踉跄几步后,惊恐地睁大眼睛。 怎么可能!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! 她无措地看着咬牙隐忍的沈之言,却看见他的手心紧攥着什么东西,正缓缓流出鲜血。 曹琴花惊惧到失声,他竟然用手捏碎了瓷杯! 却是宁愿受伤,也不愿碰她么! 简直是...她的耻辱!!! 手中钻心的疼痛让沈之言神智暂时清明了一瞬,可下一瞬间,他额头青筋暴露,体内温度高得似乎要炸裂开来。 随之而来的,是硬生生抗住药性而带来的剧痛。 曹琴花一喜,知道就是现在! 抱着最后一点决心,她起身向沈之言而来,手指刚摸到他的衣领,却见屈膝闭眼靠在墙角的沈之言突然睁开眼,随之将她狠狠推开。 曹琴花被一掌拍开,撞在了地上,嘴角流出血迹。 她眼中满是绝望!不! 怎么可能到了这一步,他还能清醒着! 沈之言挣扎着站起身,从窗户飞身而下。 他吐出一口鲜血,跌跌撞撞从屋檐上掠过。 姜妙正坐在灯下等沈之言回来,桌上是几盘温热的菜,灯火忽明忽暗,晃得她困意丛生。 “呲啦———” 一声锦缎的破裂声响起,窗户被一人破开,随之,一个身形摇晃着飞跃进来。 沈之言大手按在窗沿,手背青筋暴起。 姜妙被这声巨响吓醒,豁然站起身来,瞳孔一缩。 “沈之言?!” 他怎么..怎么是这副模样?! 沈之薄唇被咬出血,整个人狼狈至极,他抬起眼看了姜妙一眼,眸中幽邃得可怕。 他忽而叫了她一声,“林妙。” 她慌了,当即就要走上前去,却见沈之言狼狈地偏过头去,压着声音一字一句道: “别过来!”
第19章 第二十章全本章节阅读
字数:4521更新时间:2020-10-30