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章 第十一章完整版

　　殷白看了看周围，四下里一丝声音都没有，内心忽然涌起一股不安的感觉。
　　
　　章丘北沉默地越过殷白，走到水泥墙前观察。他伸出手指摸了一下墙上的钉子，原本波澜不惊的脸上出现一丝动摇，显然他对这堵水泥墙的出现也很惊讶。
　　但那表情一闪即逝，取而代之的是眼底的凝重。
　　
　　“离远点，这堵墙给我的感觉很奇怪。”章丘北淡淡地命令道，一边脱下外罩，单手抖开披到殷白身上，“入夜了，冷么？”
　　
　　殷白歪了下头，刚想说不用这么客气，然而章丘北没有等他回应的意思，不容置疑地挥手让他保持警惕，紧接着背对着他单膝跪地，做出一个预备姿势。
　　
　　这是要干吗？殷白蹙了下眉，这是要和水泥墙干一架么？知道你很强，但是用肉身和混凝土结构对轰，场面会不会太夸张啦？
　　
　　章丘北完全没有解释的意思，又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，然后闭上眼睛侧过脸，似乎在听空气中的响动。
　　
　　霎时间安静得殷白几乎产生了耳鸣的错觉，他也侧过脸，学着章丘北的样子仔细去听，却什么也没有听到。
　　只看到章丘北缓缓把背脊压低到最低，那后背肌肉起伏如野豹般优美，像一把拉满了的雕弓，突然殷白眼前一花，就看到他整个人子弹似的弹射出去。
　　
　　瞬间章丘北就翻到两米多高，速度快到几乎拉出残影。他脚蹬上视野里最上方的铁钉，攀抓墙面稳住身形，上半身一下子没入黑暗中。
　　殷白急忙从墙上拆下应急灯，冲过去托举起来照明。刚一走上前去，他非常惊讶地发现，这堵墙的巨大远远超出了想象。
　　
　　他迟疑地把应急灯举过头顶，冷白光源散射到三米外的距离，更远的地方仍然是混沌的黑暗。
　　因为灯光只堪照明，很多细节看不清楚，但依然能看到黑暗中无比庞大的轮廓，墙体如同巨大山峦的断崖，人站立在墙下，就像蝼蚁一般，有种让人窒息的压迫感与震慑。
　　殷白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，如同被蛰伏的巨兽注视，一丝凉意从后背爬上头顶，他难以自抑地微微战栗。
　　
　　应急灯闪了两下，显然电量没有储存多少，此时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。
　　殷白急忙提灯观察环境，在他目之所及处，头顶所有的楼梯，要么被凌空截断，裸露出一股股断裂的钢筋，要么完全延伸至巨墙的墙体，与其无缝相接，远远看去，就像滑入了黑洞。
　　
　　他不禁发出一声惊叹。
　　这堵墙体简直像一个巨大的悬崖。
　　上面倒挂着无数条粗壮的藤蔓，崖面上还有许多纵深极大的裂缝，以及一些蜂巢表面似的圆孔通道，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东西。章丘北半挂在因为重力而变形的钢筋条上，向着其中一个裂缝里查看。他的身体在半空中没有丝毫晃动，看样子虽然荒废已久，但墙体承重能力还可以。
　　他回头看了殷白一眼，示意自己先去探路，然后钻入裂缝。
　　
　　章丘北的身影瞬间消失不见，恍如一个幻觉。殷白下意识后退了一步，光源一下远离巨墙，围绕他散开成一个萤火虫般渺小的圆点。
　　他被震撼得心脏砰砰直跳，用力喘了口气，才逐渐从凌乱的思绪中恢复过来。
　　
　　他看着这面巨墙，心底产生了第一个问题。
　　之前从未有听说过校内有哪栋烂尾楼，这种巨大的墙体横插在这里，显然说明楼梯间已经被废弃了，但是自从民用建筑设计通则发行以来，楼梯间作为必要的逃生通道，是建筑必不可少的规范设备。
　　
　　为什么这堵墙能够肆无忌惮地出现在这里，是建筑师的恶作剧么？为什么要设置这样的构造，这堵墙的存在有什么意义？之前没听说过校园里有这种建筑，难道说他们在爬行中，已经远离了设有档案室的教研楼，来到了另一个地方？
　　
　　这些问题快要把殷白弄蒙了，他不知所措地看了章丘北离开时的方向一眼，意识到接下来自己将独自一人。
　　章丘北前去探路，应对的应当是比他更艰险的局面。如今他一个人留守大后方，章丘北把应急灯也留给了他，殷白心里总不免觉得有些过意不去。
　　
　　他找了一个远离巨墙的篷布堆，在旁边坐下，打开手机FM收音机看了看。
　　连接界面里，有一个搜索频段的小圆圈不停地旋转。
　　
　　这里大概在地下深处，信号微弱到时有时无，不过手机有射频发射功能，可以在短距离内进行传输。
　　离开前章丘北告诉他，如果不是紧急情况，有事情可以用手机电台互相通报信息。
　　
　　他看了一眼章丘北的电台名称。不知道是什么速度，这么短时间内章丘北已经到了一百米开外，FM电台界面孤独地闪着红灯，两个字占据了屏幕的中央——
　　“我在。”
　　
　　殷白不敢打扰他，蜷起腿揉了揉已经站得酸软的脚踝，伤口还在隐隐刺痛，但已经有了些微发痒的感觉，应该在逐渐恢复。
　　他倚着身后的篷布堆，身体的疼痛和精神上的疲惫瞬间如潮水般汹涌而来。殷白想要强打精神，但意识逐渐昏沉，他头枕着隆起的篷布，一下昏睡过去。
　　
　　醒过来的时候，已经凌晨三点了。
　　殷白看了看手机，电量还剩下百分之三十四，勉强能撑过一晚。
　　
　　章丘北不知道为什么还没有回来，他的衣服披在殷白身上，入夜后温度降得很低，但这件衣服的保暖效果很好，除了脖子有些落枕，没有任何失温的症状。
　　殷白揉了揉脸让自己清醒过来，他的眼睛已经逐渐适应环境，开始看到黑暗中一些模糊的轮廓。
　　
　　他看了看周围，四周依然很安静，甚至比他昏睡前还要安静。章丘北的电台名称已经改成了“就回”，距离却停止在十几米外，一动不动。
　　他心里有点发毛，打开应急灯，想趁着最后一点电量看看章丘北忙完了没有。
　　
　　提着灯，殷白走到巨墙前，目光随着灯光转动扫视了一圈，没有看到章丘北的影子。他叹了口气，刚打算喊一声试试，突然感觉哪里不对劲。
　　
　　就在刚才，他眼睛余光扫到的地方，灯光扫射的瞬间，在巨墙上一处裂隙前方，似乎吊着一个黑影。
　　
　　殷白头皮瞬间发麻，猛地把光线朝那个方向照去。应急灯闪了两下，啪一声熄灭，周围霎时间一片黑暗。
　　在失去光线前的一秒，殷白看到那是一个人。
　　
　　那个人的身形与章丘北相似，甚至身处的那个裂缝，就是章丘北探路选择的那一个。
　　电光石火间，殷白强行压抑自己的恐惧，飞快地回忆章丘北消失前的所有细节。那个人和章丘北进裂缝前的姿势一模一样，一动不动地挂在巨墙上，甚至连位置都没有移动分毫。
　　但是那人的动作中有一种妖冶的气息，浑然不似活物。
　　
　　章丘北死了么？殷白看着自己的双手，手指无法抑制地剧烈地发抖。如果已经死了，那么在他昏睡期间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？他对章丘北的推断是正确的么？
　　令人崩溃的情绪压力下，他甚至无法判断自己的回忆是臆想还是真实发生过。
　　
　　殷白抓紧自己领口的衣服，抖着腿想上前查看章丘北的状态。
　　如果只是因为什么原因昏迷，那他最起码可以把他从上面拖下来。如果一直保持被吊挂的姿势，很快手臂血液流动不畅，会导致截肢。
　　
　　他深吸一口气，把应急灯扔在地上，抓紧墙壁上的钢筋条，准备向上攀爬。
　　应急灯落地发出哐当一声，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，一撞之下，应急灯居然被激发出隐藏电能，又闪了一下。
　　
　　殷白立即抬头看向上方。
　　极短的时间内，章丘北的体态似乎突然发生了变化。
　　
　　他从被吊起后直挺挺的状态，变成了一个佝偻着腰的诡异姿势，似乎在有意识地向下看。
　　
　　尽管与章丘北相处时间不多，但殷白感受到章丘北强烈的个人风格，他的性格是拒人千里的疏离，而且举手投足间有种冷淡的强硬。
　　不知道为什么，殷白直观上感觉，那个“人”，根本不是章丘北。
　　
　　这个恐怖的念头一出，脚下步伐直接凌乱了，殷白吓得快要哭出来，浑身僵硬地后退到刚才睡觉的地方，把章丘北的衣服盖在自己头顶，犹如搭建了一个结界。
　　他连呼吸都不敢发出声音，冷汗几乎要把身后的衣服浸透。
　　缓了两秒，他哆哆嗦嗦从衣服里伸出手机，对准刚才的位置快速连拍了几张。
　　
　　手机屏的幽光照在殷白脸上，他蒙着头缩在衣服下查看相册。
　　手机的防抖模式性能很好，尽管殷白哆嗦出了肉眼可见的幅度，但照片依然拍摄得很清楚。只不过亮度不够，殷白勉强从黑糊糊一团中分辨出了旁边的篷布堆，以及远处巨墙的位置。
　　他快速地把连拍的几十张照片过了一遍，照片上空空荡荡，看样子那个“人”没有跟过来。
　　
　　殷白松了口气，定了定神，勉强撑着虚软的腰坐起来，从头到尾又翻了一遍。
　　这一次翻阅的速度很慢，他潜意识里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东西。
　　
　　翻着翻着，他突然愣了一下，从第八张开始，照片上方出现两个很小的亮斑。亮斑之间的距离很近，由于过于微小，最开始的几张几乎无法分辨。
　　殷白往后翻了几张，看到那两个亮斑在照片中逐渐变成了绿豆大小，好像在不断扩大，一点点变得清晰可见。他咬紧嘴唇，一下翻到最后一张照片。
　　
　　那两个亮斑就出现在屏幕正中，几乎贴在镜头上。
　　
　　这里为什么会有两个亮斑，黑暗中怎么出现了反光过曝的效果？
　　殷白心里想不明白，总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。手机的摄像头也许出现了问题，这么一天爬高上低的，说不定是在哪里磕坏了。
　　这么解释倒也合理，他刚想缓一口气，突然冒出一个毛骨悚然的念头。
　　
　　——那不断逼近的两个亮斑，正是那个“人”的眼睛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