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章 第十八章（明天入v）大结局免费阅读全文

　　黑暗中亮着一盏风灯。
　　
　　灯光一侧，章丘北的脸半明半昧。
　　
　　他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星夜赶来，一路上餐风宿露，携着风尘仆仆的气息，但细看之下，他衣着还算整洁干净，只是表情的细微处泄露出一丝疲惫。
　　
　　……发生什么事了。
　　殷白不由猜测，是否章丘北在离开的这段时间里遭遇了一些困境，他刚想发问，但嘴里不由自主地冒出了一句话。
　　
　　这句话让他自己格外地意外，他根本搞不清楚这句话的意思，同时他的脑子开始灌了铅似的一下昏沉起来，眼前的一切都如万花筒一样，开始变得光怪陆离。如果是在清醒的情况下，那句话绝不可能从他的口中说出来。
　　
　　神思昏聩中，他开始报出一串数字。
　　
　　像是被囚禁在躯壳里，旁观着另一个人的一举一动。殷白逐渐地感觉到一种毛骨悚然，他十分确定的是，自己对这一串数字没有任何的印象。
　　
　　但是他的身体却展现出了截然不同的反应。
　　
　　像背诵圆周率一样，他非常顺利、流畅地把这串数字念了出来，仿佛已经在心里默读过成百上千遍。
　　而且与此同时，他发现自己报的数字是有规律性的。
　　
　　那种规律性，并不是像简单的数列一样每个数字元素之间都有递增或递减的关系，或者稍微复杂一点的迭代关系，而是有短暂的停顿。
　　数字与数字之间存在停顿，有的是单个数字，更多的是两个数字组合在一起念出来，然后停顿半秒再继续。
　　
　　尽管他发出的声音报数时没有说出数位，但这种刻意的停顿似乎在暗示，每组数字间有大小关系。
　　第二个规律是，每三个数字之后，有一个较长时间的停顿，以此形成了若干个三维数组。
　　但其背后的含义是什么，殷白完全弄不清楚，而且可以确定的是，他的记忆中没有保留对这些数组的印象。
　　
　　他像离体之魂，听着自己把这串数字反复说了三遍。纯粹是肢体的机械动作，仿佛只是口腔肌肉记忆，他的脑子里空空如也，没有任何的熟悉感。
　　
　　章丘北没有一次打断他，自始至终沉默地看着他，面有隐忧。
　　
　　那种表情在章丘北脸上并不多见，这让殷白心底微微地激灵了一下，也许章丘北知道一些事情。但念头仅仅闪现片刻，就像被黑洞捕获了一样，彻底溃散、消失于意识海之中。
　　
　　与此同时，他的身体生发出一种，似乎是命不久矣的、由内而外的疲累。
　　
　　殷白勉强支着上半身，去看章丘北的反应。
　　章丘北眼瞳中有个微小的亮斑在晃动，殷白知道，那是他自己的成像反射。
　　
　　他看到自己气弱无力地靠在一侧的石壁上——不知何时，也许是从他睁开眼睛开始——四周环境发生了变化，不再是大片的水泥混凝土墙面，出现了斑驳的石灰岩。墙体与石壁的交替出现，犹如栅栏或者光带一样，像是进入到一个地下工程。
　　
　　也许是因为高烧，他苍白的面庞下晕出一丁点血色。双眸如风中炬火，持续不断地进行最后的爆燃，那份连长睫都无法遮掩的信念，犹如熊熊烈火，团簇在荏弱的躯壳中。
　　如此燃烧，也许很快就会死灭如灰。
　　四周的黑暗像是墨色那么深，他看到自己在章丘北眼中的投影逐渐暴露出倦怠的病态，但他还在不停地说话，不停地说，说到唇色发白，只有接近口腔的位置才有艳丽的水红色，像噙着一丝血，有一种无法逼视的、脆薄如纸刀的美。
　　
　　这种举动无法停止下来，是因为殷白心中莫名有一种难以言明的、非常焦虑的情绪。那种情绪如秋波乍起，越来越汹涌澎湃，几乎无法抑制。他似乎非常想让章丘北记下这串数字。
　　
　　他看到自己伸出一只手，稚弱的手背上青筋暴起，似乎想用力抓住虚空中的什么。那手的指尖很快被章丘北握住，然后合掌拢起来。
　　
　　他听到自己说：“还有机会。把它传递出去，这条消息……”
　　再之后便是剧烈地喘息，不管章丘北做出什么举动都无法减轻他的痛苦，最后他实在失去了全部力气，双鬓濡湿地望着章丘北。
　　只有一个眼神，但殷白知道，自己刚才所说的内容，他一定全部都记了下来。
　　
　　“好好休息。”章丘北低声道。
　　
　　他眼前涣散，看不清楚那是什么表情，还想再说什么，只见章丘北靠过来，手指轻柔地压在他的脖颈上。
　　殷白瞬间坠入黑暗，后脑勺磕在墙面上，一下惊醒，发现自己裹着睡袋靠在墙边，不知何时居然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。
　　
　　他环顾四周，只见自己身处一个拱形隧道里，梦里的场景几乎和这里如出一辙。
　　
　　隧道宽处足可并行两辆卡车，两边墙壁涂着一层白石灰腻子，没有涂抹均匀的地方轻轻一刮就能掉下一层墙皮，露出大面积的石灰岩。墙上等距离挂着老式白炽灯，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有电。光源的直射处与偏照处构成明暗有序的光带，走动间两侧光影如条纹蛇身缓缓律动。
　　
　　董先在一边靠着背包睡着了，鼾声如雷，显然睡得很死。齐野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，他的背包放在殷白的睡袋旁边，应该只是短暂地消失了一下，可能是去遛鸟了。
　　
　　我什么时候和章丘北一起来过这个地方。殷白心说。
　　
　　梦境一般是没有逻辑的，但往往表面上没有任何联系、没有逻辑的事情，内部却有一条线索可以串珍珠似的穿起来，有经验的人依次穿针引线，从而合理地推导出真相。
　　
　　老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，但是为什么会梦到这里，殷白可以确定自己从来没有进入过这里。
　　这是一个先知梦？难道说，在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是没有逻辑的，但又不是真正地失去逻辑，而是因果颠倒，先让你看到果，再让你经历因？
　　
　　都是玄学。殷白摇了摇头，他很清楚这个世界的本质，一切归结于玄学的东西，最后都会被揭穿出来是有人在装神弄鬼。
　　
　　第二种可能性，就是他确实来过，但是自己不知道，或者说已经忘记了。
　　难道这个奇怪的梦，是之前来过的他，给现在的他留下的信息？之前的他预测到将有一天自己会再次来到此地，所以通过某种方式作用于他的潜意识，让他梦到这个信息片段。
　　
　　但那段繁琐简单的对话，基本没有任何信息量。难道之前的殷白只是想表示，自己和章丘北关系还不错？
　　
　　第三种可能性，他是被人诱导的。之所以会做这种梦，是因为这里的环境，不太正常。
　　殷白几乎是瞬间警觉了起来，他看了看前后幽长的隧道，脑子里恍惚间又出现刚才的情景，心底愈发觉得不详。
　　
　　这种感觉在他查看墙体的时候达到了巅峰。
　　如果没有记错的话，他进入这个世界的时间线时，是2010年，而整个隧道的工程构造，从外观上来分析，几乎是四五十年前的样式。
　　A大在此地的新校区始建于二十一世纪初，各种设施都已经相当现代化，更别提会在地下挖出这么一个隧道，而且隧道里还悬挂着上个世纪的老式白炽灯。
　　
　　他想着就有点害怕，后背紧紧贴着墙面。齐野走之前把环境搞得很有安全感，在离殷白不远的地方搭了个简易篝火，潮湿的地下空间里难得有一片亮暖色的地方。
　　殷白抱着膝盖发怔，就看到董先翻了个身，挠了挠脸，一下醒了过来。
　　
　　他睡眼惺忪地看了一眼篝火，脑子在睡醒的同时开始高速运转。他想到齐野之前交代的任务，看到殷白坐在旁边，便探头去瞅他的脸：“你？”
　　
　　昏暗篝火下，美人如玉人斜倚墙面，微微透露出一丝孱弱的病态，眉尖微蹙，眼底竟有点波光潋滟的错觉，直男如董先居然也怔愣了一瞬。
　　
　　“我？”殷白看了看他，歪头道，“……我怎么啦。”
　　
　　董先看了一眼地缝里檀香的余烬，立即反应过来：“你恢复正常了？头还痛吗？”
　　
　　殷白“啊”了一声：“我睡觉的时候做了什么事么？”他按了按太阳穴，下手没有轻重，把自己按得嘶了一声。
　　
　　“对唔住啦，我之前想点那群怪尸，手太快雷-管没抛出去太远，蹭了你一下，你晕过去了。”董先道，“出去后请你大保健，我投资的连锁店，正经的那种。”
　　
　　殷白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：“我没事。”
　　
　　“你冇事就行。”董先突然一笑，那笑容非常狡狯，“要不是齐生反应快，你小命怕都没有了，怎么样，献身咩？”
　　
　　“烂话这么多，你要不回去吧。”殷白回头一看，就见齐野拎着手电走过来，显然刚才是去周围查看了情况。
　　
　　董先脸色一僵，立刻原地立正：“说正事说正事。”
　　
　　殷白点点头，旋即意识到一个问题。
　　在他和董先对话的过程中，自己完全没有心理防备，如果不是暂时没有谈话空间，也许个人信息会完全被董先话里的勾子给带出来，但他对董先是什么人依然一无所知。
　　
　　董先身上有一种非常随意且狂放的气质，这是位于食物链顶端的捕食者的气质，源于对实力的一种绝对自信，是长年累月在身处于完全优势的地位上积攒下来的。
　　但他同时又谨小慎微，说话做事不留痕迹，相当谨慎。
　　
　　令人觉得匪夷所思的是，这两种气质在他身上融合得天衣无缝。齐野是他的进阶版，表现得更内敛一点，显得沉稳而不过于轻浮。
　　这两个人到底从何而来，和我有什么深层关系么。殷白看了看他们，齐野和董先已经开始收拾背包，重新清点分配了物资。
　　食物是足够的，压缩饼干够所有人吃到过年，缺的是水源。不知道在迷宫一样的地下楼体里还要行走多久，殷白喉咙已经感觉到干渴。
　　
　　齐野掂了一下自己的水壶，把它塞到殷白背包侧兜里。
　　
　　“我刚才找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。”齐野道，“入口处有人给我们留下了记号，但是被破坏了。”
　　
　　说着三人向隧道外走去，没走两步，就到了尽头处。殷白这才发现，其实是因为光线昏黑，所以他才觉得隧道前后没有尽头，实则出口就在几步路之外。
　　尽头处是和先前遭遇痢骨生时一样的空中平台，三面没有防护，殷白眯着眼睛，看到在前方脚下极远处，有两道氙气大灯的高射光。
　　远远看去，犹如两根细长的钎子。
　　
　　原来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里，齐野他们已经爬升到了这么高的地方。
　　殷白看了看头顶，仿佛从海底深渊向上仰望，依然看不到光亮和楼顶，根本无法推测楼体到底有多么巨大。
　　
　　齐野拿着锚钩发射器瞄准了一下，准确无误地射到对面一个圆形孔洞前，锚钩楔入墙体，拉出一条笔直的绳索。
　　殷白这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。在两面巨墙中间，用链索搭出若干个通道，呈“之”字形向上移动。
　　
　　董先把最后一个氙气大灯放在身后，测试了一下绳索的强度，打了一个OK的手势。
　　
　　先后顺序随之分配完毕，齐野先上，殷白夹在中间，董先垫后。在齐野身后不远处，殷白哆哆嗦嗦地挂上绳索，两脚顿时悬空。
　　董先啪一声打开氙气大灯，极强的光照下，殷白紧紧攥着保险绳，眼睛都无法睁开。
　　
　　霎时间犹如在宇宙中，恒星直射的光线把世界劈为两半，黑暗的地方极度黑暗，光明的地方亮得刺眼。他们在巨大的光柱中不断向前。
　　
　　“恐高吗？”高处的风声中，齐野大声问他。
　　
　　殷白紧抿着唇，不敢回答，更不敢向下看一眼。
　　
　　看到他的反应，齐野似乎觉得很有意思，笑了一声，同时扯着绳子后退，单手把殷白揽过来道：“抱紧。”
　　
　　殷白刚一搂上他的脖子，就感觉到身体瞬间加速，连忙闭上眼睛。没过两秒就听齐野吹了一声口哨，虚浮的双腿踩上地面，腿软得一下要跪下去，被齐野掐着腰带到怀里。
　　
　　齐野看了他一眼，对着对面打了一个手势。
　　
　　有齐野揽着他，殷白勉强克服恐惧，向下张望了一下。他看到地下有不少倾塌的水泥板，明显是被雷-管爆破了一番，不少痢骨生被压在下面，已经完全失去了动静。
　　他不由咂舌，没想到这两个人破坏力这么惊人。
　　
　　董先拉起一道破空之声，飞快地划了过来。
　　刚一落地，就咦了一声：“谁在这搭了一个玛尼堆啊。”
　　
　　“有人给我们留了信息。”齐野道，“旁边石灰墙上还有一个记号，但是被人刮掉了。”
　　
　　“章丘北？”殷白心里一紧，就要去看那个记号，一看之下，就觉得哪里不对劲。
　　
　　这记号，分明是章丘北留下的。
　　尽管已经被大面积破坏损毁，但是殷白可以肯定，这个记号的走笔，和之前他进入甬道时，在墙面上所看到的章丘北的留言基本吻合。
　　
　　他看了看自己所处的平台高度，不由轻轻打了一个哆嗦。
　　
　　章丘北是怎么爬到这么高的地方来的。